有最難聞的當歸、黃芪、雪參等藥物，不禁展顏一笑。

拉澤和梅朵相視一眼，立即出去準備。

方曜問：“你自己去洗，還是我抱你去？”

“我現在又沒病沒傷的，當然是自己去了。等我洗好了你再進去，記住沒？”

方曜一笑，先去床上打坐運功逼毒。

小狼獨自去了洗浴的房間，泡在熱乎乎的水池裏，緊繃的身體略微放松一點，心情卻無法輕松起來。

今天就是與照霆帝約定的七日之期了，夏存和江野會被送來嗎？若照霆帝食言，她該怎麽辦？返回敦煌設法刺殺他報仇，還是就這樣一死了之，追隨夏存於九泉之下？

現在已經是正午，還有半天時間，她不敢確定那人會不會放過夏存，若不能，那麽江野就會因為她無辜被連累送命，她這輩子，就又多欠一份無力償還的債。

沈頎將軍為了救她，已經慘死，連同他的那個舞姬魘舞絕，死得極其慘烈不說，還被冠以最恥辱的叛逆罪名。他一生赤膽忠心，功績赫赫，死後卻清譽盡毀，留下最不堪的汙名，她欠他的，根本就沒有辦法彌補。

至於江野，她咬牙嘆了口氣。正自愁腸百結，忽然口腔裏泛起濃濃一股酸味，想要嘔吐，卻吐不出來，一陣陣的非常惡心。

難道是這段時間喝的補品太多，喝出毛病了？也好，這下她總算有理由拒絕方曜霸道的燉湯行為，可以理直氣壯的擺脫那種種怪味的折磨。

好不容易止住難言的惡心感覺，她換上衣裙走了出去，這時，方曜已經喝過一杯菩提花茶，正自端著拉澤燉好的湯，輕輕吹著，一見小狼過來，立即示意她服用。

小狼苦著臉道：“方曜，我剛才差點就要嘔吐出來，快惡心死了，你不能再逼我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，我會被你折磨死的。”

“那是因為你喝的太少了，才會有不良反應。來，多喝點。”

“不喝！”

“過來！”

“你別逼我。”

“我要你過來。”方曜從來沒有對她黑過臉，此刻，神情冷厲至極，指著自己身邊，要她坐下。

小狼微微一驚，卻不願意被他這麽一嚇就妥協，正想針鋒相對反駁他，忽然發覺他眉心驟然緊蹙，臉色瞬間煞白，很快鬢發間和臉上都出了層冷汗，顯然，是他體內的毒又發作了。他死死忍著沒有出聲，盡力保持著平靜神情。她心裏又酸又疼，哪還敢繼續僵持，趕緊接過來，不等他再說什麽，便埋頭吃起來。

方曜立即轉過身背對著她，用力按著胸口強忍著那要命的絞痛，過了一柱香的時間，才熬過了那該死的痛楚。一回頭，驚覺小狼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，他微微一笑：“看什麽？朝夕相對，還看不夠嗎？我不覺得自己有這麽好看。”

“臭美什麽，誰稀罕看你？”小狼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，繼而正色問：“你真能靠意志力抵禦迷藥的侵蝕？”

“沒問題，你沒看到發作次數已經越來越少了嗎？”方曜扶著她躺下：“好好休息一下，三天來一直趕路，你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。”

“大白天的，我睡不著。”

“那就陪我一起去沐浴？”他打趣問。

“去死吧！”小狼沒好氣的踹他一腳，趕快縮進被窩裏，氣呼呼的將被子蒙在頭上。

方曜放心一笑，轉身出去沐浴。他剛才偷偷命令拉澤在湯裏加了少量的安魂藥物，只要她肯躺下，要不了多久，就會沈沈睡去。如此，她就不用清醒面對從中午到晚上，焦急等待夏存消息的煎熬。

等待一個未知的答案，特別是她最在乎的男子死活，那種焚心蝕骨的滋味，肯定很不好受，他不想讓她倍受胡思亂想的折磨。

可是他沒想到，等他洗漱過後出來，看到小狼如他所願睡著後，他卻開始緊張起來。

以照霆帝的手段和對小狼的迷戀，他實在猜不出那人會如何抉擇。

若照霆帝肯派人護送夏存和江野來布達拉宮，就表明他願意成全小狼和夏存，可是，他會嗎？那樣多謀狠辣強勢的君王，步步相逼整整七年，會突然放手嗎？

若那人不肯放手呢？方曜暗自握緊拳頭，若他不放人，他只能連夜北上，營救夏存他們。如果那人已經將夏存他們殺了，他便只能弒君，一雪心中憤怒。

隨著時間的流逝，窗外燦爛陽光漸漸被橘紅色夕暉取代，外面什麽消息都沒有。

當暮色漸起，方曜終於坐不住了，看了一眼依舊沈睡的小狼，起身出去，走到門口時，對拉澤和梅朵吩咐：“我出去一下，在我離開的時間裏，你們最好每次都在她的飲食裏加入安魂助眠的藥物，不要讓她意識清醒，也不要留她一人在這西日光殿。”

拉澤不明所以，問：“佛主，為什麽要小狼姑娘陷入神智昏沈中？”

“她有難解的心結，恐怕會想不開，你們一定要看好她，我去去就回。”

“佛主，你要去哪裏？”

“這個你們無須過問，照看好她。”

７禪房聚首，身懷靈孕驚神醫

７禪房聚首，身懷靈孕驚神醫

方曜剛剛走出日光殿，就見父親和方晞帶著淩天和凝暖進來，方震攔住他道：“你是不是要去敦煌城？”

“對，七天之期已到，我不能再等。”

“七天之期還沒有過去，不是還有今晚嗎？你等到明天早上再去也不遲。”

“父親，多等這一晚上，就有希望嗎？”

“你給我回去坐下，如果今晚等不到要等的人，明早我陪你一起去敦煌。”方震說著推兒子一把，逼著他折返回寢殿，繼續運功逼毒。

聽到父親的保證，方曜心裏一寬，也就不再堅持，聽話的坐下來。

方晞在寬廣奢華而布滿神秘氣息的西日光殿裏，四下打量查看，眉尖緊蹙：“哥，這地方你不覺得壓抑嗎？”

“那又如何？我若不答應回來，這些高僧當時就不會助我覆活小狼。”

方晞一踏入布達拉宮，腦海裏不期然就浮現出神山聖湖那無限遼曠悠遠的畫面，就算是紅浪排空的鬼湖拉昂錯，都比這佛煙繚繞，世俗權利加身的佛國聖殿來得自由美麗。

若哥哥真是岡仁波齊大神轉世，他不該一世又一世，被這藏域的佛煙和信徒羈絆住自由之身，驕傲之心。

方震提醒道：“小晞，你老老實實坐下來，別問東問西，幹擾你哥運功逼毒。”

“噢，我知道了。”方晞立即噤聲，哄著淩天和凝暖躺在小狼身邊，給他們講故事，唱歌，沒多久就哄得他倆沈沈入睡。

她悄悄看了一眼闔上眼睛專心運動調息的哥哥，得意一笑，暗想小狼和孩子們都睡在這張大床上，哥哥肯定不好意思和小孩子爭位置，自然會睡在房間另一邊的那張略小床上。這樣，他們就沒辦法親熱了，她晚上就不用再醋意難平，輾轉難眠。

過了一個多時辰，一鉤新月升上中天時，遠處忽然傳來滾滾如雷的人喊馬嘶聲，繼而是鼎沸歡呼聲，一浪高過一浪，震得整座布達拉宮都在微微震顫。

方曜倏然睜開眼睛，不用出去看，單是聽那聲勢，就明白竟然是照霆帝親自率著大軍來了。這麽說，他對小狼，依舊沒有死心。

鶴湖大會，雖然關乎著西南各省的歸屬權，但是嚴格意義來說，它是一場與宗教大紛爭有關的武林盛會，照霆帝完全不必親自涉險參與進來，他只要派遣適合的統帥和精兵良將，與藏地僧俗界的精銳力量兵合一處，圍剿鶴湖妖僧即可。

可是照霆帝卻沒有這麽做，全殲伊斯蘭帝國三十萬鐵騎之後，並沒有班師回朝，而是南下西藏，親自布局督戰，指揮鶴湖圍殲戰。由此可以斷定，他是想在剿滅鶴湖妖僧之後，揚威西南，特別是西藏，控制藏地的軍政和宗教大權，削弱佛主與僧俗兩界權貴們的權利，這樣，以後方曜就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死忠勢力，照霆帝若想除掉他或者夏存，就再無任何禁忌。

方震顯然也想到了這些，滿心憂慮的與兒子對望一眼，方曜寬慰他道：“父親不用憂心，大不了萬事了結之後，我刺殺那個皇帝，永絕後患。”

方晞興奮道：“哥哥，弒君這種事，一定要叫上我，肯定很刺激。”

方震斥道：“你們小聲點，這種話豈能口無遮攔的亂說？且不說照霆帝身邊百名身手一流的大內高手，就是他自身功力，也決不在夏存、江野之下，想要刺殺他，談何容易？”

正在這時，丹增大師和桑珠王等等權貴全部在日光殿外求見，方曜起身到門口，淡淡問：“何事吵嚷？”

“佛主，皇帝大駕已經到了八角街，但是禦駕停佇在大昭寺門外，就不再往前半步，我們該如何接駕？如何安排皇帝行宮？”桑珠王問。

“那就派人好好打掃整頓大昭寺，為皇帝準備下最好的下榻之所，將我們的高僧抽調出身手最佳者百名，安插在大昭寺裏，再加強藏兵沿街的巡防護駕力度，不要讓鶴君派出的殺手接近大昭寺。”方曜吩咐道：“切記，皇帝自己的親信護衛很多，未必需要我們來護駕，而我們這邊的人，最好與大內高手保持該有的距離，別觸犯皇帝禁忌。”

照霆帝最大的忌諱，自然是苦戀小狼，而小狼心系夏存。這種事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，否則局面將越發難以控制。

丹增大師道：“佛主，按理說，聖駕來此，應該入住咱們的布達拉宮日光殿，這才與皇帝的身份相稱，再說，我們白宮第七層有東西日光殿，佛主你與皇帝，可以各住一殿。大昭寺雖然是我們吐蕃國寺，迎接聖駕前去進香禮佛尚可，作為臨時行宮卻太過寒磣。”

“無妨，皇帝是絕對不會與我同住日光殿的，你們就按照我的吩咐去準備即可，其他人，現在隨我一起去接駕。”方曜回頭看了看小狼，照霆帝寧肯下榻國寺，也不願意入住布達拉宮，很明顯，是不願意給夏存和小狼制造朝夕相處的機會，他是皇帝，他若住在大昭寺，作為元帥的夏存，自然也不能僭越住進布達拉宮，只能與他一起住在寺院裏，那樣，小狼就不方便時時刻刻見到夏存。

不知道夏存現在身體狀況如何，小狼今晚若不趁著接駕的機會親自見一見夏存，以後恐怕見面機會很少，思量了一下，他返身回屋，抱起小狼，給她穿上足夠厚實的衣裙，抵禦夜晚寒氣，領著眾人，離開布達拉宮，一起去大昭寺見駕。

方震、鶴神醫、禪羽這些高人，還有方晞，雖然比較忌憚照霆帝，卻不能不去接駕覲見。

遠遠望去，星月下，從敦煌趕來的最精銳將士們，燃起一條火把長龍縱貫整個拉薩城，粗略一算，不下十萬精兵。所有衙門全部敞開大門，遠遠不夠安置眾多將士，於是官員家，百姓家，酒樓客棧，也都紛紛免費爭搶提供住宿。

大昭寺內外，燈火通明，裏裏外外，跪著數千僧人和官員。當方曜一行到來時，照霆帝和夏存、江野從客廳裏出來，站在幾株菩提樹前，淡淡道：“方曜，武帝，鶴神醫，禪羽先生，你們幾位不必向朕行大禮，平禮相見即可。”

他話雖如此，畢竟他是皇帝，除了方曜，其他人還是單膝跪下，向他參拜。

這時，方曜懷裏的小狼終於從沈睡中醒來，睜開眼睛四下一看，頓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，心神激蕩，立即從方曜懷裏下來，想要跪下給照霆帝叩謝。

照霆帝臉色一沈，疾步上前，伸手一攔：“小狼，我已經和你說過，這一生，不準你對我下跪，你我永遠平等以待。”

“多謝皇上信守承諾，小狼不知道該如何回報。”小狼猶豫再三，依然沒忍住，擡眼偷偷打量了一下照霆帝身後的夏存和江野一眼。

夏存臉色極其慘白，消瘦的厲害，不過身姿挺拔，眼神堅定平靜，看得出，身體已經沒有大礙。

兩人目光一觸即收，然而只是一眼，已經飽含了萬千情愫在內，小狼眼眶一熱，慌忙垂下眼眸，想要掩飾住奪眶而出的淚，卻沒有逃過照霆帝的灼灼目光。

照霆帝眼神一寒，可是下一瞬，就壓下了妒火，上下打量著小狼，問：“你這幾天過的不好嗎？為何如此憔悴？”

“也沒什麽，就是胃口不太好。”小狼退後幾步，退回到方曜身邊，免得雙手被照霆帝緊握。

照霆帝也沒發火，只是淡淡道：“幾位請進屋小坐一會。”

眾人謝恩，隨著他一起進入禪房，落座品茗。閑聊之際，照霆帝吩咐鶴神醫和夏存，都為小狼把脈，想要確定她身體究竟恢覆得如何。

鶴神醫手指一搭上她的腕脈，就是一驚，手不由微微發抖，照霆帝一直對她不死心，而她，竟然有了身孕，如果被他知道，後果難以預料。

小狼微笑道：”老頭，你膽子也忒小了，是不是我得了不治之癥，那也沒什麽，不就是一死嗎？“

”你個臭丫頭，一天到晚就想著死於非命，你腦子有病啊？“鶴神醫不滿的瞪著她，竭力鎮定下來。

照霆帝問：”她怎麽了？“

鶴神醫小心翼翼斟酌著詞匯：“小皇帝你放心，小狼身體並無大礙，只是郁結在心，數日不思飲食，連夜失眠，只要肯配合調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。”

照霆帝看了夏存一眼，道：“夏卿，你的醫術也堪稱京師第一，不如你也為小狼診斷一下，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。”

“臣遵旨。”夏存走到小狼身邊，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時，她克制不住悸動，全身都微微顫栗起來，情不自禁擡頭凝望著他，另一只手，不受控制的覆上他的手。

他的手溫熱，她的手冰涼，一觸即分，眾目睽睽，他無法給予她溫暖。而且，離開瓊果傑寺的那一天，他就已經決定放手，將她送入布達拉宮，送到方曜身邊，這輩子，不該再與她有任何牽絆，更不該有什麽肢體接觸。

他那麽迅速又不動聲色的與她的手分開，她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，黯然低下頭來，再也不看他，也不看任何人，咬唇不語。

夏存靜下心來為她把脈，驀然一驚，不敢置信的看了方曜一眼，繼而了悟她的想法，略一思忖，道：“皇上，小狼只是身體虛弱，並無別的病癥，平時不要憂思過甚，靜心調養應該會好的。”

照霆帝略微放心，道：“那就勞煩夏卿和鶴神醫為她開一些對癥的藥方，好好調養。”

夏存補充道：“方公子，小狼身體不太好，不宜給她服用安神鎮靜的藥物，最好還是用藥膳助她入眠。”

“好，多謝夏元帥提醒。”方曜起身扶著小狼，對照霆帝道：“時間已經不早了，請皇上準許我與小狼先行離開。”

“好吧，大家都散了，早點休息，明天一起商議剿滅鶴湖妖僧的大計。”照霆帝起身走到門口，送方曜等人離去。

８非死難了，脈脈情思只雪藏

非死難了，脈脈情思只雪藏

回到布達拉宮，已經是後半夜，小狼獨自躺在那張小床上，輾轉難眠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約莫方曜已經睡著，她才悄悄起身離開寢殿，獨自來到陽臺上，抱膝坐在月光下，望著遠處大昭寺的方向默默發呆。

今晚的情形她已經看得很清楚，照霆帝不願意讓她和夏存有什麽相處機會，她想和他安安靜靜的待一會簡直是奢望。

而夏存自己，也不肯與她有什麽交集，不想見她，更不想與她有絲毫接觸，甚至握一下她的手，對他而言都不能接受。

這就是她和他的緣分嗎？童年時的一切，早已經成為無法重現的歷史，六年別離後半個多月的相處，也倉促結束，從此之後，他們山高水遠，再不相幹了吧？

若結果只能是這樣，她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？

江野和照霆帝的情意，她絕不會接受，而方曜，她動心動情，能夠接受，也願意與他親熱，甚至想費盡心思與他做最好的一對情侶。

然而，那也只是她以為而已。方曜其實並不接受她的刻意努力，近來已經處處回避與她有進一步親昵的舉動，他不願意她勉強自己。

除了夏存，她無法再全心全意的對誰投入全部熱情。不管別人給她的感動有多少，她內心深處，始終只深深眷戀從小到大與夏存在一起的點點滴滴。

明知道她和方曜是瑪旁雍錯和岡仁波齊，他們是相守萬世的情侶，而她和夏存，不過只有這一世的情分，可是，只要這一世沒有結束，她已經陷落在他身上的心，就不可能收回。

除了死，沒有辦法遺忘，也沒有辦法放下。

她該怎麽辦？袖子裏就有她常用的短劍，只要輕輕一劍刺穿心臟，就能了卻一切煩惱。

輕生一劍便見分曉，可是，那就再也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男子，而且，也會讓方曜徹底明白她情之所鐘，那樣對他來說，是不是太殘忍？

如今的局勢已經擺明，她與方曜，才是沒有任何阻礙能夠白首偕老的一對，若她用死來逃避這個既定的結局，豈不是對方曜最大的辜負？對萬世情緣的最深背叛？

將短劍握在掌心，她一次次拔出，卻又一再回劍入鞘，下不了自盡的決心。

她沒有發覺，方曜其實一直都沒有睡著，她悄然起身離開寢殿，他也悄無聲息的來到陽臺，在暗處看著她，怕她想不開。

星辰和月光漸漸黯淡，露水漸漸濃重，打濕了他倆的衣衫，她最終，收起短劍，背靠墻壁，闔上眼睛嘆了口氣。

淡泊的晨曦中，方曜無聲離開陽臺，回到寢殿。她已經打消了自殺的念頭，他也就沒有必要再看著她，他不想讓她察覺他已經對她的心思全部了然。

果然不出所料，她的心，始終放在夏存身上。

在他身邊，不管她掩飾的怎樣辛苦，他都能輕易感覺到她的情思游離。對他，她最多的是想補償吧？可這，並不是他想要的。

秋陽暖洋洋的跳出地平線時，拉澤和梅朵來叫小狼和孩子們吃飯，才發現小狼靠在陽臺上睡著了。她們有些拿不定主意，過來征詢方曜意見：“佛主，小狼姑娘還在睡覺，要不要叫醒她？”

她終於睡著了嗎？方曜一顆懸著的心微微一松，輕聲道：“不用，你們帶小天和小暖去吃飯吧。傳我的命令，不許任何人來日光殿和陽臺，不要吵到小狼，讓她好好休息一會。”

“是，佛主，我們這就去傳令。”拉澤和梅朵帶著淩天和凝暖去外間洗漱吃飯，順便傳達旨令。

方曜打坐半個時辰之後，去廚房燉了一碗補湯，又試著做了四道很清淡的涼拌小菜。

他留意到，這兩天小狼很不喜歡聞到一丁點油膩香甜的味道，時不時的會流露出對葡萄、酸梅、番茄和黃瓜的喜歡，很難得，她會有胃口吃這幾樣東西。

等他忙完，剛擺放在餐桌上，小狼就醒了，神思倦怠的回到寢殿，見到那碗湯，眉尖一蹙。

不過，看到涼拌的山藥、黃瓜和酸辣筍片，還有一碟蜜糖蘋果，刀工極好，甜椒、姜絲、蔥段，蒜白，香菜都切得非常藝術化，與各道菜的擺放搭配，都堪稱如詩如畫，像是四碟丹青水墨，她看得垂涎欲滴。

夾起一筷嘗了一口，除了蘋果是脆甜的，其他三道菜都是味道酸甜脆爽又微微帶點麻辣，正是她最喜歡的口味，她開心的湊到方曜身邊，在他唇上親了一下，讚道：“好厲害，你什麽時候修煉出此等出神入化廚藝？”

“這還用修煉嗎？只要觀察出你的口味，用心調配就行了。”方曜扶她坐下，看著她食欲大開，配著這些小菜，將一碗湯喝得點滴不剩，不由舒心的一嘆：“還喝嗎，我再去給你盛一碗？”

“再喝我會撐死的，傳出去多丟人啊。”小狼嘴裏這麽說著，筷子卻停不下來，將四碟小菜全部吃個幹凈，然後接過方曜遞過來的一杯花茶，呷了一口：“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美味，死也無憾。”

方曜心裏澀痛，再多的美味，又能如何？她一轉念就會忘掉，能夠刻在心底的，恐怕只有與夏存在一起的念頭吧？他微微一笑：“只要你喜歡，我每頓都會給你做一些符合你胃口的飯菜，直到你吃夠為止。”

“我永遠不會夠，要一直麻煩你了啊。”小狼笑了笑，眼神卻是一黯，她想要永遠的那個人，根本就沒有機會在一起，她起身想收拾碗筷，借以掩飾失神。

方曜攔住她：“你坐著歇一會，我來收拾東西，等一下我們出去轉轉。”

“去哪兒？”

“昨晚照霆帝不是說要大家都去大昭寺商議剿滅鶴湖妖僧的事情嗎？我對這個不感興趣，不想參與話題，不過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去大昭寺玩了，不如等下去轉轉，順便去菩提樹下許許願。”

小狼欣喜不已，但很快就驚覺，他是不是察覺出她最隱秘的心思，特意帶她去那裏，想要她能如願尋找機會接近夏存？若是這樣，她就萬萬不能去，否則他心裏會很難受吧？

她遲疑了一下，道：“我們帶著小天和小暖逛街吧，寺廟沒什麽好玩的，哪有最負盛名的八角街熱鬧有趣。”

“方晞已經帶著小天和小暖出去玩了，我們不用管這倆孩子。”方曜收拾好了碗筷，拉起小狼，沒有帶任何隨從，隨便易容一番，就走出布達拉宮，前往大昭寺。

到了寺門口，皇帝的加上藏地的，護衛極其森嚴，他倆根本進不去，沒辦法，只能亮出真實身份，這才得以進去。

一路上，真是三步一崗，五步一哨，巡邏警戒的衛隊穿梭不息，他倆雖然已經卸掉易容，還是寸步難行，每走幾步，就會遭到盤問阻攔，方曜的耐心終於被耗盡，憤然道：“這是誰的命令，難道不管是誰，在大昭寺都不能隨意進入游逛嗎？”

“稟報佛主，這是陛下的意思，沒有他的手諭，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。”護衛恭恭敬敬的屈膝跪下回稟。

方曜本來是想問明夏存的客房，讓小狼伺機設法進入夏存房間，等待時機與夏存相聚一會，可是，看這種情形，小狼根本不可能接近夏存的住所，除了在照霆帝眼皮子底下，她不可能有機會在別處見到夏存。

無奈的看了小狼一眼，他拉起她的手，直接去照霆帝與眾人議事的廳堂。

客廳墻上掛著幾幅鶴湖平面圖，眾人正在各抒己見，商討進攻步驟。見到他倆進來，所有人都齊齊看過來，直到他倆落座，照霆帝和江野的目光，還是悄悄放在小狼身上沒有收回。

只有夏存，只是沖著方曜和小狼略微點頭示意，便避開目光，不肯多看小狼一眼。

小狼心裏一陣刺痛，從一個多月前，她踏入布達拉宮那一刻起，他就真的徹底放手，再也不可能接受她了嗎？甚至，連看她一眼，都那麽吝嗇？

煩躁的端起面前酒杯，正要一飲而盡，卻被方曜伸手奪下。

鶴神醫提醒道：“小狼，你現在不適合飲酒，有很多藥物也盡量不要沾染。”

“不就是喝杯酒嗎，難道能喝死人？”小狼不樂意的嘟囔。

照霆帝舉杯一笑：“那就只喝一杯罷了，來，大家幹了。”

小狼重新舉起酒杯，一口氣喝了，正要再倒，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夏存向她看了一眼，似乎微微搖頭，示意她不可貪杯。

她心裏一動，拿著酒壺的手不覺放下，端起旁邊的一杯清茶。

方曜暗自苦笑，直到這一刻，他才忽然發現，小狼對他，一直是小心翼翼的遷就，想盡心盡力做好完美情侶，他倆之間，占據主導權的，始終也是她。

對於夏存，小狼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敬服，她會以他的意願為轉移，不管他有任何想法，她都會無條件的順從，甘之如飴。

最溫潤的夏存，卻能影響小狼的意志，她心甘情願一切以他的喜好為準則。

他起身微笑道：“如何布局謀算，我不感興趣，各位請慢慢討論，只將鶴君交給我應對就行，我先出去走走。”

照霆帝頷首道：“方公子請便，決戰鶴君的重任，就拜托你了。”

方曜對他一拱手，看了眾人一眼，轉身離席。

９一走成全，誰才是真正主神

９一走成全，誰才是真正主神

方曜獨自離開廳堂，負手漫步在這座離天最近的輝煌寺廟，穿過一道道回廊院落，在千年不滅的酥油燈前默然佇立，這殿宇雄偉，莊嚴絢麗的吐蕃國寺，本該有著他和她心底最深處的虔誠依戀。

他黯然一嘆，轉身繼續漫行，不知不覺走到菩提樹下，微微闔上眼睛，腦海裏迅速泛濫起無數場景。

相隔兩世，那些畫面已經有些模糊了，都是白衣華冠威嚴絕美的佛主，與那個翠眸雪顏身形嬌俏的王室小公主相處的情形。

他倆或者一起讀經誦佛，或者一起在布達拉宮近萬間殿堂閣樓間流連玩鬧，或者一起喬裝偷溜出宮，在八角街上轉經、淘寶，體驗民生人情。

雖然身為所有臣民信仰的佛主，是眾神之神的岡仁波齊，他卻時常與她偷溜進來，在這裏，向著諸天神佛，偷偷許著與她永遠相守的誓言，因為這裏比政治和宗教權利最中心的布達拉宮，氣氛要好得多，在這裏，他可以像每一個最普通的信徒一樣，做自己永遠難醒的夢。

他的夢，她是唯一的主題和最中心的中心。他多想百無禁忌，與她執手終老。

仰望著巍巍高原屹屹雪城，這橫空出世的宏偉宮殿群，他耳畔依稀還回響起那一世，她在千年不滅的酥油燈前問他：嘉措，如果他們不允許我們在一起怎麽辦？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怎麽辦？他們逼我遠嫁異域怎麽辦？

他在她耳畔溫柔低喃：達瓦，沒有你，我也活不下去。若你不在，或者不測，我就隨你去吧。不管是在生或者死的途中，我都與你同在，沒有什麽力量可以分開你我。

他在心底苦笑，怎麽沒有力量分開他們？在現在這一世，一個夏存，已經將她的心完全收伏，除了他，她這一生，無法再對誰動情動心了吧？

那一世的她，無數世的她，都那麽迷戀崗仁波齊大神轉世的佛主，為什麽到了最後，她的心卻淪陷在南迦巴瓦大神轉世的夏存身上？

是自己與她的萬世情緣，到了該徹底終了的時候嗎？

那一世，她被迫遠嫁西域的前一晚，他與她在菩提樹下的第一次交付身心，此刻不斷在腦海裏翻湧，是不是從那一天起，在塵世偷食禁果的他們，就註定要開始遭受情緣的反噬？

若註定萬世成殤，那自己就徹徹底底退出她的生命吧，不管是輾轉塵世，還是回歸神位，只要她能避免劫數，只要她能獲得最終的幸福，他放手吧。

仿佛石化了一般，他久久佇立在樹下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溫煦朝陽變作午後熾熱的陽光，菩提花簌簌落了一地，他收回悵望九天的目光，淡淡一笑，澀然，也釋然。

忽然，前方傳來喧嘩，似乎出了什麽事，他喚住不遠處巡邏而去的護衛們：“站住，那邊何事喧嘩？”

護衛們對望一眼，猶豫了一下，回稟道：“小狼姑娘好像受傷昏迷了，正在搶救。”

他一驚，快步走向照霆帝和夏存、江野他們所在的院落，只見門外跪著很多護衛和僧人，方震、江野、禪羽、桑珠王、丹增大師等人都緊張的等在院子裏，他問江野：“小狼怎麽了？”

江野大概喝了不少酒，略有幾分醉意，苦笑一聲：“午飯時小狼似乎胃口不好，什麽都不肯吃，還一個勁想嘔吐，她卻不讓任何人跟著她，獨自出去了。半個時辰後，有護衛來報，說是在假山邊見到小狼姑娘睡在地上，他們上前查看，才發現她額頭上撞破了一個很深的傷口，失血太多，已經不省人事。這裏就鶴神醫和夏元帥醫術最好，神醫喝醉了，正在禪房裏呼呼大睡，所以便由元帥搶救她。”

“她中午又喝酒了嗎？”方曜心裏已經了然，卻還是強自鎮定的問。

“喝了一杯，不至於會醉的撞破腦袋。”江野揚了揚手中酒壇，已經再也倒不出一滴，隨手一扔，身形略有些踉蹌的走開：“方曜，你帶她遠走吧，徹底斷了她對那人的念想。”

方曜沒有回答，心底泛起無盡澀痛。帶她遠走，便能讓她忘了那人，從此開心起來嗎？

她何至於一杯酒，便醉的傷到血盡昏迷？何況這大昭寺內布滿護衛和高僧，就算她不小心碰傷了自己，用不著呼救，都會被發現救治她。

她分明就是故意求死，故意躲在最隱蔽的地方，弄傷自己，默不作聲的等死。不管她是想死在夏存身邊，還是想在他搶救她時與他有短暫接觸，都是為了與他有所交集。

走到門口，沈默望向臥室裏來回踱步的照霆帝，坐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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